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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生心间骤然酸楚,她走过去搂着母亲的双肩埋下头低低啜泣起来。母亲摸摸她的头,不说话,只听见她不住地吸鼻子。
“命啊!姑娘,这是你的命。想不到,你居然是这么个命。”
母亲喃喃道。
灵生哭高星的命不久矣,也哭自己的酸甜苦辣;母亲怜惜高星的不幸,更怜惜女儿的命运。
晚上,高星说床小,自己不喜欢拥挤,让灵生打地铺。
灵生不敢违拗他,依言打了地铺。这里不用她收拾家务,等高星睡着了,灵生才放心的阖上双眼,很快便漫游在支离破碎的梦境里。
最后在猛的一下钝痛中跌回现实,醒来额头上一阵剧烈的疼痛,还有黏糊糊的液体顺着太阳穴流到脸颊上,伸手一摸,只见手指上是殷红的鲜血,灵生吓了一跳,这是我的血吗?发生什么事了?
下意识的看向高星所卧的床榻,发现高星身子半起,倚在床边恨恨地瞪眼看她,
“怎么啦?你哪里不舒服?我睡得太沉了吗?对不起。”
灵生慌里慌张起身飞奔到他面前,忘了自己额头还在流血的事。
“把血擦干净,我要上厕所!”高星瓮声瓮气地说。
灵生舒了一口气,还好,只是想上厕所,而不是哪里不好。随即胡乱扯了两张抽纸擦了一下流到脸颊上的鲜血,小心翼翼搀着高星去上厕所。
灵生心里泛起深深的歉意,昨晚怎么就忘了准备一个痰盂了呢?这里的房间都没有厕所,厕所设在楼道那边,高星这个情况自己走去楼道那边实在有难度的。楼道黑灯瞎火的,不熟悉的人找不到电灯开关,更不用说行动艰难的人了。
灵生心里自责了一万遍,恨不能抽自己大耳巴子。怎么如此大意,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忘记安排。他一定是叫不醒自己才会丢东西砸的,唉,怎么睡这么死呢?难怪他生气,得有多着急呀。
上了厕所回来,再一次把高星安顿上床,灵生实在不敢睡觉了,她索性收起了地上的被褥塞进衣柜里。
收被褥的时候,从被褥里掉了一把陈旧的手电筒,那锈迹斑斑的银色手电筒上还有一星儿血迹。灵生捡起手电筒来,原来这就是把自己从梦境中砸回到现实的东西。
这把手电筒的位置原是在床头柜上的,伸手就可以拿到。奚云刚开始上学的时候就有了这把手电筒,夜里起夜专用的,从小用到大。大有一些年头了。
灵生把手电筒放回床头柜上,看了一眼高星,他早已背过身去,面对墙壁躺着。灵生只得了他一个漠然的背影。
灵生搬来椅子放在床前,挨着枕头边坐下,伸手替他掖了一下被子,轻言说:
“我就坐在这里,万一我睡着了,你直接拉拉我的手,我就醒了啊。”
意料之中地没有等来任何回应。
灵生趴在床沿,闭上眼睛,觉得这下睡着也不要紧了,他随便一扯自己就能及时回应他。
然而,这会子额头上传来一阵阵的痛,令她了无睡意。
第二天早饭时,高星说要去山神庙,母亲劝高星养养,等身体好点再去,高星不说话,却放下碗筷推说自己吃饱了。
灵生怎不知道他这是心中不悦?放在往日里,他早就生气,发脾气,摔东西了。
幸得他还顾忌着母亲,没有发飙,要是自己劝的话,早就一顿狂风暴雨给她兜头泄下来了。
灵生只能违心的替高星说话,一再向母亲保证绝对没有问题,她会护高星周全的。母亲将信将疑,忧心忡忡地放他们出门了。
一路上,高星都是全程黑着脸,一言不发的开车上山。
今天没有太阳,天空阴沉沉令人心中也跟着憋闷。
山上吹着阴风,春天的气候如浅冬阴寒。灵生赶紧搀了高星进神庙躲避冷风,可高星只是象征性烧了香,拜了拜,就催促灵生搀他去后山山包上坐坐。
灵生欲言又止,无意间漏了一声叹息出来,被高星狠狠甩了一个白眼,只得顺从地扶起他来迎风而上。
不知何时,神庙后方通向山巅处已经建了一路的台阶,中间还有几个观景台。他们爬上第一个观景台已经是艰难万分了。
上台阶时,每走一步,灵生都能感觉到高星的身子在发颤。
灵生知道他那么努力地想来这些地方走上一遭,不过就是内心那份对世界的眷恋,对生的不舍。
灵生的心在发颤,她没有心思观光赏景,她的心犹如被千万根细针密密地扎刺着,早已血肉模糊。
眼睁睁看着一个不久于世的人怎样依依不舍地与世上的一草一木做道别,却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那是什么样的感受啊。
灵生不敢去揣摩他此时的心思,那是怎样一片尸横遍野,寸草不生的景象!哪堪直视!
她也不敢做任何的安慰,因为他不需要。她只能安安静静地,小心翼翼地不要发出任何响动,不要搅扰了他。
这一时刻,他的眼里心里只有整个世界,他即将要永远离别的世界。
“把我扶到那边去。”
“嗯。”
这里可以瞰视整个盆山,兴许也能遥遥了上一眼那个生他养他的小山村吧。
“你去那边待着,不要过来打扰我。”
“哦。”
高星凉生生地驱赶她,她依言退到亭子的另一边去。
他的世界不容她打扰,她太知道了。
这样的时候,在这生命的最后时光里,世上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寸风景都令他无比眷恋,唯独她,在他的视线里成了最令他厌嫌的那一部分。
她的心是凉透的,可眼前的他还是让她心疼不已,他的每一个举动都让她心里泛起无边无际的酸楚。
凉亭下风吹荒草,一浪浪翻过山的背阴面去。他倚在亭柱上,像个孩子般依依难舍。
她却倚在另一边的柱子上,任凭眼中蓄满的泪随冷风吹落荒野,不知去向。
高星的计划,至少在盆山镇住上一个星期,每天去一处风景点。虽然担心他身体会吃不消,但是她依然祈祷能够让高星顺利圆满地完成此行的心愿。
即便他对她冷若冰霜,但她依然欣慰,这种时候能每时每刻陪伴他,照顾他。
远的景点是无法去了,高星自己也对自己没有太多信心。所以依他的要求,明天计划去逛逛花开正盛的梨园风景,中午就在梨园农家乐用餐。
灵生提早就联系好了农家乐,专门挑了梨园深处一家景观最正点的,还提前去踩了点,订了房间可以供高星午休一下。
明天就让他轻松地在花海里畅游一天,一天不够可以两天,三天。大不了就在农家乐住几天,每天一睁眼就置身花海,闻到清甜的花香,能换得他身心有片刻的愉悦便已足以。
夜里,灵生一听见高星睡着时发出的安详的气息声,便也安心把头往椅背上一靠,秒睡。
灵生睡得并不安稳,不知怎的无法清醒又无法沉睡。在睡梦里惴惴不安地挣扎着,终于被一阵异样的响动给弄醒了。
只见高星趴在床沿呕吐不止,呕吐物在地板上溅得到处都是。灵生身子狠狠地一晃,起身太猛,带翻了椅子的一声,椅子倒地,木质的椅背发出断裂声。
灵生一边给高星擦拭嘴,一边轻拍他的背。吐完,高星试图起身,可他的身子却软软地垂在床沿抬不起来。
灵生吃力地把他的身子扶起来,小心放在床上。
高星面呈青黑色,眼皮无力地一张一合,眼皮张开的一瞬间,灵生从他眸底看到了一抹恨意。无声地,却犹如惊涛骇浪般的恨意!
“你…..睡死了?”声音微弱,却难掩浓重的怨气。
“对不起,对不起,老公。对不起!”
除了对不起,灵生无话可说,深深的自责,恨不能狠狠扇自己一百个耳光。为什么要睡呢?为什么要睡呢?就不能不睡觉吗?不睡能死吗?
灵生痛心责备着自己,下意识伸手去摸高星的额头。天哪,好烫!
灵生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毫不犹豫地第一时间拨打了120,然后再去叫醒了母亲。
医院里,办好了住院手续,回到病房里,灵生看到病床上罩着氧气罩,双目紧闭,面如死灰的高星,心和着滚烫的泪水一起碎了一地。
她好想去握一握那只露在被子外面的手,那瘦骨嶙峋的手,苍白如纸,见着心疼。可是她不敢摸,生怕惊动了他,又惹他厌弃。
他就躺在那儿,面前只隔着看不见摸不着的空气,却犹如隔着高山大河,怎么努力也越不过去。不知他要这般抗拒自己到什么时候?到死都不能接近吗?为何呀?
昨天在冷风中坐的那半晌,成了催命的半晌。高星病情一夜之间加剧,现在生死未卜,医生那里还没出检查结果。
灵生正自沉浸在悲伤中,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回头见医生示意她出去。
跟着医生一路来到医生办公室,她急切地问医生:
“医生,他情况怎么样?”
医生重重叹了口气,
“应该就这一两天的事了。”
灵生瞬间像是被丢进冰窖里,浑身的血液仿佛都速冻了,冷得直发颤。即便早有心理准备,即便早知这一天避无可避,可这一刻她依然不敢置信,这么快就到了尽头了。
很快,很快他们就阴阳两隔了!
“还是尽早做准备吧,免得到时来不及,还有别的亲属吗?你一个人怕是不行的。”
医生同情地看着这个有些呆滞又无措的女人,善意提醒道。
“嗯我晓得……了。”
灵生机械地点头应答,拖着千斤重的双腿回到了病房。
她站在病床前,大脑里一片空白。医生说什么来着?只有一两天了?做准备?亲属?
明明知道自己该做点什么了,可是心里开始乱起来,不知道该顾着病床上的高星,还是该准备别的。
“准备”二字是多么的残酷。
我想要留住他,你们却要我准备他的后事?为什么?为什么是我?我可以不用管吗?我只想抓住他,守着他,寸步不离地守着他。
灵生不管不顾地握住了高星的手,把脸埋在他手背上,无声地痛泣。
医院面前的马路被葱笼的树荫遮天蔽日地覆盖着,车子,人流,只闻其声不见其影。医院之所以阴森,除了植被太浓厚,就是死亡太频繁了。
医院里,死亡已经随意得有些麻木不仁了。
医院的屋檐上总是有乌鸦歇息。乌鸦歇息片刻后,总要在上空盘旋不去,“啊……啊……”,一声声地,悠长,凄凉。像报丧,像哀悼。
灵生从小就害怕听到乌鸦的叫声。因为乌鸦一叫,老街的长者们总说:
“哪儿又要死人了!”
往往过不了多久,果然远近的就会传来坏消息。果然是有人去世了。
乌鸦多可怕。乌鸦成了不祥之物。谁也不愿意听到乌鸦的叫声,那东西太邪乎了。谁听到,谁就百般的不好。喜欢一生三万天请大家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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